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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39.第39章一鴨多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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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一鴨多吃

湯芫把那碟鴨往旁邊的桌子一放,認真地說:“不!謝奶奶,我是真明白!我過來就是要跟你們說個事!”



謝奶奶一看這孩子認真的表情,頓時就覺得這事兒不簡單,轉過頭去喊在廚房拿筷子的老伴兒:“老袁過來,先別拿筷子,鴨肉就吃剩兩塊了。”

袁可瑩和袁可可吮著手指跑去叫爺爺。

湯芫對著這個親切的老爺爺也不多說,就說了兩句:“別跟李副校長耗,有條件爭取提前退休。”

湯芫說完就走了,她知道袁校長和謝奶奶都會明白的。

袁校長是個特別高風亮節的人,不像某些手裏有點小權的人,拿著雞毛當令箭,你不給好處他還真不給你辦本來就該他辦的事。

袁校長還特別依戀陵鎮這個地方,過慣了小鎮的生活,當時兒子暑假接他去江城,他沒一個星期就跑回來了,說是就是習慣看著孩子們在學校泥沙池裏耍猴,也不慣去看江城那車水馬龍。

然而袁校長最後並不是順利退休的,而是李副校長聯合了主任和出納給袁校長穿小鞋,從袁校長家的長途電話單說起,最後鬧到一發不可收拾。

縱是袁校長舉出自己兒子在江城生活富裕,不可能貪這種小便宜,也阻止不了那小人想把他拉下臺的心。

袁校長也覺得沒必要為了一破職位,大動幹戈讓兒子給自己作主。他只好認了龍游淺水遭蝦戲,當時就跟李副校長說:“你這麽做,小心你子孫後代有報應。”,在李副校長的狂笑中作罷。

湯芫知道袁校長處理這事兒的做法時,她是十分不能理解的——盡管他兒子人的權力在江城,可是總得有認識的人手能伸到自己這小鎮子來吧!要是易地而處,她是袁校長的角色,她肯定讓兒子找人狠狠地給那姓李的一通教訓。

然而袁校長不是她,袁校長只是覺得不想麻煩兒子,他也沒想過自己一輩子做了這麽多好事,可到了晚年,竟然也沒一個敢為他站出來說句話。

他說是傷心,其實只是被人情冷淡寒了心。

袁校長這人不喜歡跟人爭權奪利,他當初當校長的時候,這陵鎮中學只是間只有幾間瓦頂校舍的破學校,後來在袁校長的號召下,海外的和畢業的校友捐錢修校舍,也向國家申請了資金起教學校。

學校裏也請了不少能力極高的老師回來任教,還定期去名校學習教學方案,之後陵鎮中學屢屢出了不少名牌高中和大學的學生,陵鎮中學這才發展成現在輝煌的樣子。

袁校長本人就是個老教授,他對這間學校的貢獻是每一屆學子都爭相口傳的傳奇,做校長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。

他圖的就是小學校的清靜和與世無爭,他認為自己沒做過的事,任別人怎麽汙賴也沒個下手的地兒。

然而時代變遷,袁校長還是敗在自己爭的這口氣上,這麽多年下來了,袁校那些故友都從當初的位置上退了下來,能幫他的也沒幾個,最後他是被勸退的,好歹還有百分百的退休工資領。

湯芫後來也見過袁校長,袁校長說起這事時無限感傷,只道世間最無奈的事,莫過於美人遲暮,英雄末路。

彼時湯芫雖然已經算是功成名就,但是遭趙亦勳的出軌和自己面容日漸枯黃折磨,被袁老校長這麽一說,失眠了整整半個月——她不傷心,她是悔恨。

正如一道菜,就該就火候剛好時關火起碟,你要怕它不夠熟,再煮,火候就過了,再起碟時菜幹肉柴,嚼之無味,棄之可惜,陡添傷感。

湯芫正想著,眼前又彈出了“菜譜”——

請做一道韭菜炒鴨血

材料:新鮮鴨血、韭菜

功效:鴨血有利腸通便作用,是人體汙物的“清道夫”,對貧血病有一定的防治作用,對營養不良、腎臟疾患、心血管疾病和病後的調養都有益處。

韭菜是補陽助陽之佳品蔬菜,益肝健脾,補腎溫陽,助陽的韭菜和滋陰的鴨血一起搭配,可滋補肝臟,溫補脾胃。

服下立即見效。

湯芫楞了楞,隨手就翻開放著鴨血那碗旁邊的一只小奶碗,果然又看到了裏面一層淺淺的鮮鴨血。

這鮮鴨血不能直接下鍋炒,那樣炒出來的鴨血多半碎了,口感不好吃,腥味也重。

她想了想,就煮了一大壺開水在風扇旁邊晾著。

湯芫把舅舅帶來那鴨子放血和“菜譜”獎勵的血混在一起,過了一會兒試了試水溫,往小盆子裏的鴨血裏撒進鹽,再加入溫水攪拌。

林惠敏正在等著下一壺水煮開:“看來這個地方咱們也不能一直呆著了,你爸的職位雖然袁校長一直給保留著,但是……”

林建成說:“真是胡來!不是教師家屬麽!還知識分子呢!看看這滿嘴裏噴出來的都是什麽!芫子剛才你要不是攔著我,我倒把你爸拉出來讓大家看看!好好的一個人呢!”

林惠敏沖林建成豎起食指,下巴往院子盡頭那扇窗仰了仰

湯芫仔細地撇去鴨血上的浮沫,放一在邊讓它慢慢凝固。

湯芫安撫她舅:“咱們也別跟那李婆婆一般見識,剛才要是把我爸拉出去,嚇壞他不說,要是傳到我奶奶那邊去咋辦?”

林惠敏也心有餘悸地點點頭。

林建成沒想過一層,聽了之後嘴巴還張著,臉色難看地閉了嘴,過了一會兒啐了一口:“那窩子土匪!”

湯芫看著鴨血差不多的時候,就小心地把整塊鴨血倒出來,切成長方形的薄片,這鴨血凝固得特別好,表面光滑,切面整齊,一點兒氣泡也沒有。

湯芫切著鴨血就想起冬天時吃火鍋,鴨血塊下在冒紅油的鍋底湯料裏涮一會兒就夾起來,沾點兒辣椒面和花生碎,一口吃下去,鴨血脆口,香辣暖心的,把心口燙得紅紅火火,周身的毛孔都舒暢得張開了來。

林惠敏把新煮好的開水倒進鍋裏去,湯芫下鴨血涮個兩分鐘再撈起,鴨血表面迅速從深紅轉成巧克力色。

她把鍋裏的水倒掉,擦幹水,下油,熱油下蒜瓣爆香,下紅椒絲和洗好切成段的韭菜,把韭菜炒了個油亮綠,趕緊下鴨血,再加點兒鹽,撒幾滴料酒和花生油炒炒均,關火起碟。

鴨血面上嫩滑如豆腐,咬下不糊不爛,脆口之餘還不會碎,夾著筷子裏,還輕輕地顫動,吃在嘴裏既嫩又爽口。

剛才吃的都是大醬大肉,這回來個清炒小菜,大家都把筷子往鴨血那裏伸。

湯偉鵬就著鴨血和韭菜放進嘴裏,感覺這鴨血還要使點兒勁才咬斷,吃得眼睛都瞇了起來,一個勁地笑。

林惠敏看著也開心地笑了,笑得眼睛又紅了起來。

丫丫邊吃還不忘支持湯芫:“芫子姐,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!”

林建成嘗著鴨血那鹹鮮的回甘,忍不住又夾了一塊重溫那彈牙的口感,他說:“那吃完飯去買票?這陣子不少人往江城跑,都是家長去給孩子探學校去的,你不現在買,怕是買不了明天的票。”

湯芫點點頭,夾了幾根韭菜放在鴨血上,再把鴨血卷起來,放在齒間,“嚓”地咬開,這韭菜沒臊味不重,和著鴨血的味道正好,松口又有嚼頭。

湯芫吃過飯,就去倒騰自己房間櫃子裏的小豬錢罐——昨天她把錢拿去存過了,現在裏面有三百多四百塊。

她調出獎勵界面,看到這三百多塊是蔥卷兒、姜母鴨和剛才那韭菜炒鴨血加在一起的獎勵。

她高興地揣著錢就出了門,去車站買了票。她準備好一個大的塑料袋子,找了個隱蔽的地方,在“菜譜”裏買了一份鴨肉、鴨腸和鴨血。

鴨血還是剛才在家裏的時候她剛收錄進“菜譜”的。

她把鴨腸翻開沖洗幹凈,撒一把鹽一勺醋,手戴著一性性手套就不停揉搓著鴨腸。

莊時澤替她切姜片,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:“你要去江城?”

鴨腸被搓出白沫,湯芫一把拎了在水龍頭下流水沖幹凈:“是啊,票都買好了,明早八點五十分的車。”

莊時澤切好姜片,還給仔細碼好,拿了只青椒切開掏米洗幹凈。

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有點意外,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把理智找回來,問:“得坐十個小時車呢,去到都晚上了,你住哪兒?”

“找間靠譜點兒的酒店住下,反正就住個一兩晚,不怕。”湯芫往熱油裏下姜蒜片爆香,從神情震驚的莊時澤手裏接過裝青椒的盆子,側手一翻,青椒一撞進去,一陣香辣的椒味沖起來,聞著十分開胃。

莊時澤依然沒法相信,這看起來依然從來沒出過遠門的湯芫,說起去江城找房子來,就像是跟你打招呼說去菜市場斤青菜回來一樣平常。

青椒的香味漸濃,湯芫加入切成段的鴨腸,一手持鏟翻炒一手往裏噴料酒、灑醬油和生抽,快迅翻炒。

鍋底的火舌時而竄起,料酒一噴,那味道更加醇厚。

沒一會兒,顏色淺黃的鴨腸炒起微微卷起,裏面某段的鴨油嗞嗞地貢獻出香氣,湯芫滿意地把它鏟起,又把盤子放回還維持著端盤姿勢的莊時澤。

湯芫晾開水去調鴨血,不忘回過頭來:“這炒鴨腸你先吃著,這時還來個爆炒鴨塊,給你燙碗鴨血粉絲,很快。”

莊時澤看著湯芫忙碌的背影,張了張嘴,最後只是說一個“哦”字。

他把炒鴨腸端到一邊,鴨腸和青椒白綠相間,湯汁油紅潤亮,夾一小段放進嘴裏,質地清淡脆嫩,略有辣味,這掛在腸子上的一層薄鴨油是點睛之筆,沒了它鴨腸雖脆卻欠了幾分滋潤,有了它鴨腸是越嚼越香,越嚼越不忍心就這麽把它吞下,而是再把另一段夾進來,再一起嚼,這幾番滋味真是特別享受。

他看著聚精會神在攪拌著鴨血的湯芫,沒來由嘴角就掛起了微笑,也不驚憂她,就走出了廚房。

鴨血在等著凝固的時候,湯芫把斬件成塊的鴨肉倒進一煮開了水的鍋裏,稍微煮一下,鴨塊一變就撈出來快速用冷水沖洗鴨塊。

她這麽做,鴨塊自然去油去腥,不然待會兒爆炒的時候鴨油過多就會產生膩喉感。

接著她又把泡椒切塊、蓮藕切片,姜切成末。這蓮藕孔大且均勻,切著聲音清脆,湯芫覺得用來炒菜正好,而粉一點兒的蓮藕適合煮湯,如果拿來炒菜容易糊。

熱鍋下油,油沒冒煙她就倒入藕片煸炒,藕片顏色變深她就鏟出,再加點兒油,開大火,把花椒、八角、老姜爆香。

八角的香味本來就特別濃厚,這一下鍋更是隨著鍋的熱度揚出去,林老先生正在大門口跟兒子聊電話,說著說著就突然吸了口水,蹦出一句:“香死我了!”

林老先生的兒子被這橫空出世的一句話弄得莫名其妙:“想死你了?想什麽了?”

林老先生失笑:“想什麽想,我是說‘香’!你當你爸說話有鄉音吶!芫子在裏邊炒菜,她說要請幾天假去江城,今天煮頓特別豐盛的,我又得好幾天吃不到她的菜嘍!”

林老先生的兒子被自己爸爸這麽一提,又想起他爸當初做壽的時候,那鍋雞肉軟滑,菌菇脆香多汁的小雞燉蘑菇來。

他回到江城之後走訪了多少大街小巷,然而再也沒有吃到當初那麽好吃的小雞燉蘑菇了。

那鍋小雞燉蘑菇雞肉被燉得十分入味,既不柴也不爛,江城的有些店甚至酒樓,燉得入味是入味了,然而一筷子叉下去,再拿起來的時候叉了一堆肉碎。有些雞肉倒也軟滑,只是淡而無味,那雞本身的腥氣也沒除好,吃著反胃。

只有當初陵鎮吃的這一鍋,所有食材都恰到好處,雞肉是雞肉蘑菇是蘑菇,不會有大亂燉造成的一鍋全是一個味兒的枯燥。

那一鍋百味,連一塊雞肉都是先滑後彈,待把吸入其內的湯汁被反覆咀嚼擠出後泛出的雞肉本來的醇香,那味道層層疊疊,在舌尖和口腔齒間翻轉。

那賣相也是特別的好看,雞皮金黃,飽滿的菌菇在面上開十字刀,像是吸飽了湯汁,光是看就能感受到那濃香的湯汁在口腔裏噴開的痛快!

那一鍋小雞燉蘑菇每一塊肉和配菜,都讓他此生難忘。

林先生問他爸:“那小姑娘來江城是要幹什麽?”

“她說是要去……喲!對啊!我怎麽沒想過這茬呢!我跟你說……”林老先生先是一楞,繼而一拍大腿,那被裏面飄出來的鴨油香勾走的神智倒數歸位,跟兒子說起自己腦子裏剛一閃而過的念頭來。

林老先生說得眉飛色舞,湯芫鍋裏的鏟子也是翻得只見殘影。

湯芫的手腕早就練得十分靈活,上輩子的功夫沒白費,拿鏟子要有臂力,揮鏟子則需要腕力,不然你每下翻炒,整條手臂都跟著動,那得累死!

爆炒鴨塊,一定要把鴨塊爆幹,爆出油來才夠味兒。

湯芫先是燒熱了鍋下油,把必不可必的蔥蒜爆香了,再下煮過的鴨肉。

一開始爆的時候要用中火,翻炒的時候就要快,不然鴨肉變焦變柴。湯芫這鍋的火舌外竄,幾乎舔到鍋邊,還在鍋力往鍋裏彎著尖兒,仿佛要竄進去先吃上一塊噴香的鴨肉!

湯芫穩穩地握著長鍋柄,先往裏噴少許米酒,火勢忽而變大,她就著這火力顛幾下鍋——鍋往外推,大勺往裏拉,內時鍋也就勢而回,鴨肉便聽話地任她顛簸,鍋氣更濃,把肉的香味提出,味道更加濃郁。

鴨皮變得金黃,很快就被煸出油來,林老先生剛才聞到的就是這味道。

莊時澤一個勁地給自己大舅打電話打不進去,於是又輪番打著另外兩個舅舅和小姑的電話,被湯芫這味道一繞,頓時覺得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,好像幾年沒吃過好東西似的,口腔裏迅速滲出津液,話都說不好了。

湯芫這時已經把火下入切好的泡椒泡姜,炒香後,加入豆瓣醬。

這時的鴨肉十分容易上色,上色後加入之前留下的煮過鴨肉的水,她沒煮高湯,這種做法是十分普遍的家常做法——倒入這個水既有鴨肉的營養,又有鴨肉的油氣。

最後她再往裏加點蒜瓣,開大火。

這鍋裏的溫度本來就高,鍋裏的湯汁沒一會兒就沸騰翻滾起來,香味從鍋蓋邊緣鉆出來,路過的瓊姨就被香味引得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。

湯汁面上亮油的時候,湯芫加入蒜苗、之前炒過的藕片和一點兒新切好的辣椒塊。

翻炒了一會兒就是大火收汁,起碟。

林老先生最先沖進廚房,迅速拿了雙筷子,嘴裏還不忘得瑟:“這鴨肉可真是個好東西!乾隆老子怎麽活到那歲數的?就是喜歡鴨肉!不跟你說了我吃這爆炒鴨肉了!哎喲這嫩得啊!”

然後他也不等對方回應就掛了電話,夾起一塊鴨肉放進嘴裏——微辣爽口、蒜香蓋腥入味、肉嫩多汁,嚼著油和著湯汁滲在舌頭上,叫他狠狠含著吸幾口湯汁,再繼續嚼起來,“啪”地把手機拍在飯桌上,風一般去盛米飯。

莊時澤快步走進廚房的時候,聽到湯芫哭笑不得地跟他外公說:“還有菜沒做好呢。”

他外公頭也不回,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見,草草地點兩下頭,拿只瓷勺子把鴨肉往旁邊一撥,盛了一勺濃郁的湯汁。

他手腕一轉,往碗裏那瑩白飽滿的米粒兒上灑了一圈,把勺子放進嘴裏掃蕩幹凈餘下的湯汁,咂咂嘴,笑著把米飯一拌,往面上夾兩根蘸著湯汁的蒜苗,就著狠狠地扒上一大口。

莊時澤走到湯芫身邊,看到湯芫正把泡在冷水裏的粉絲撈起來控幹水,鴨血已經被她切成了一條條,從中間切開的豆腐泡,和切成小段的豆幹,還有鴨肝、小油菜、香菜已經洗幹凈擺好在盤子,把她面前的倆汽爐團團圍住。

莊時澤揭開其中一只正往外冒煙的蓋鍋,裏面是翻滾的淺褐色鴨湯,偶爾浮起幾塊帶點兒肉的鴨骨頭,他問:“這個煮多久了?要放鹽嗎?”

主要是這湯的味道聞著只有鴨肉純粹的香味,就像是剛煮好的白切鴨那樣,沒有任何調料的味道,清香淡薄,仿佛一口鮮甜的清湯入喉。

湯芫往鍋裏看了眼:“不用加,就取這味兒。”

她洗幹凈炒鍋,拿大勺子往炒鍋裏倒入半鍋子老鴨湯,開中火煮著。

這湯本來就是煮好的,沒一會兒就在炒鍋裏冒起了泡。

鍋開後她就放入準備好的鴨血,再把豆腐泡和豆幹放入鍋中,滾上兩滾,放入小油菜,再把泡開的粉絲放入,開大火。

莊時澤冷不丁地說了一句:“你去江城的時候,住我小姑家吧。”

湯芫一聽這話就知道莊時澤替她安排好了住處,心尖頓時被感動得麻了麻,全身迅速地起了一層雞皮——她一激動就這樣,然而臉上依然淡如止水。

她知道莊時澤這人就這樣,真把你當成是朋友的時候,因為他的經歷,心思敏感,總是細心地體會到你的難處,然而嘴上卻不說,默默地幫你一把。

當然了,他不會偉大到最後留下一句“不用謝,請叫我紅領巾”的地步,然而他卻是對朋友付出所有的真心。

湯芫真心慶幸,這次重生回來她能阻止悲劇的發生。

少年的眉目是天生的冷峻,然而眼神裏卻透出熱切,然而大多數人都被那周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場嚇退,沒能親眼目睹他對這世界所有情感的渴望。

她感覺自己喉嚨被塞住了,艱難地說:“謝、謝謝!”

湯芫從來不跟莊時澤搞假客氣那一套,她需要莊時澤的幫忙,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,而且覺得自己珍上只身前往江城也可以應付得來就沒說。

但是莊時澤已然幫了,她也不推辭,反正她日後總有機會還這個人情。

莊時澤笑得眼睛微彎:“你心裏是不是在記下我這人情,準備日後找機會還給我?”

湯芫目瞪口呆,莊時澤同學頓時端著一副“我什麽都知道”的狂妄,我自橫刀向天笑地跟他外公搶鴨肉吃去了。

鍋裏的粉線湯已經煮開,她往裏面調點鹽,再滾幾滾,關火先是把粉絲夾起盛了兩碗,再鋪上鴨血、油豆腐塊,放上早就煮熟的鴨肝,面上撒一層香菜,由蒜、醋和辣椒、醬油調的醬湯往裏一沖,加上一大勺鴨湯,粉絲頓時就香氣撲鼻而來。

她剛把這粉絲湯放上桌,林老先生就一臉後悔——剛才他吃了兩大碗飯!

對他飯量心知肚明的孫子還故意站起來:“外公,我敬老,我給您再添一碗。”

林老先生往他這蔫壞蔫壞的外孫頭上刮了一巴掌:“臭小子!”

林老先生吃不去,瓊姨剛才也分了一碗這湯汁拌飯,而且之前在湯芫燜著鴨的時候就忍不住吃了倆大包解饞,這會兒也克化不動這粉絲湯,悔得眼睛都綠了。

大家都飽了,最後這碗粉絲湯自然就落到湯芫手裏。

她先是試了一口鴨血——夠脆,沒血腥味,醬汁被吸得剛剛好,鮮。

然後就是油豆腐,油豆腐外表金黃,內裏疏松多孔,最易吸味吸湯汁,這也是湯芫最後才沖醬湯的原因——豆腐外皮脆香,內裏軟綿,醬湯剛被吸收,一吸下去便滲出在口腔裏漫開,鹹香滿喉。

粉絲口味清淡平和,加上醬湯卻是鮮香爽滑,它吸飽了鴨湯的精華,湯芫吸一品粉絲,再咬一丁鴨血,吮一口湯,頓時覺得舌尖和胃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!

林老先生吃不下飯,湯還是喝得下的,他邊喝著湯邊說:“芫子,我跟我大兒子商量好,你不是要在江城呆上兩天麽,就住他那兒,他有客房。家裏都是工作狂,請的阿姨煮的東西不是重油重鹽就是淡出鳥來,就麻煩你替他做個幾天飯。”

湯芫聽得身子直了直,心裏頭的感動無以覆加,趕緊說:“勞煩林老替我張羅了。”

雖然那家是他兒子的家,他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他兒子答應讓她住幾天,但這畢竟是打擾人家的事兒,林老先生卻是說得稀疏平常,像是隨口一提,沒多大事似的。

湯芫卻是十分感動,然後就想起莊時澤說住他小姑那兒的事來,頓時蒙了。

莊時澤正夾起一塊藕片,“哢”的一口咬下去,藕片脆嫩,吃著微辛帶辣,還透著鴨肉的香氣,聽到外公的話也怔了怔。

湯芫看了看莊時澤,陷入了兩難的境地,莊時澤眼神示意她先不用說話,於是她只好夾了塊鴨肉吃,鴨肉酥香,爛而不膩,吃下一塊,她心神也定了定——

她上輩子就獨自面對了許多風浪和險惡小人,遇強越強的她面對人家攻擊也不覺得委屈,反而會努力活得更好來反擊。長久下來,她的一顆心早就被磨得金剛石似。

然而她再能從容面對一切背叛和險阻,卻唯獨對這種真心的對待手足無措,她甚至連說聲“謝謝”都覺得別扭。因為她覺得只是一聲“謝謝”不夠,心裏自然生出“滴水之恩湧泉相報”的宏大計劃來。

畢竟這世上都是錦上添花易,雪中送炭難,上輩子她沒地沒位的時候誰也瞧不起她,連供貨商也沒把她當回事。後來她生意好起來的時候倒是認識了一班酒肉朋友,結識了一夥看似豪爽,還能跟你隨便在街邊大口吃大聲說笑的“性情中人”。

然而她生意出了問題,中間落魄的那段時間,那些跑了個沒影,連她電話打電話過去聽都不聽。

那時她資金周轉不靈,資金鏈出現斷裂,那些人早早收到風聲,一個個都怕著她開口借錢,其實她只是心裏難過,想找個人說幾句話。

那天她握著手機站在街邊,聽著手機裏的忙音就發誓——她湯芫絕對不會再被人看低!

她重新收拾心情,跟性情開始因挫折變得暴躁的趙亦勳重新回到街邊小檔中做生意,過了一段日子之後,旁邊的老檔的老板娘借了她一大筆錢還清欠款。

後來她生意再次成功之後,直接就把一間子公司交給那位大姐管理。

那位大姐推辭不去,接受了湯芫這份大禮,用心經營,後來成了湯芫幾間子公司中做得最好的一間。

如果不是趙亦勳和他那小三搞事,她一定會活得更好!

重活一世,湯芫依然保持著這個信念,只要是誰真心對她好的,她一定歇盡所能回報!

眼下她暗暗打算,無論最後住莊時澤小姑家還是他大舅家,她都會做一大桌子菜,最好他幾個舅舅和小姑都能聚到一起來,她也好為著麻煩了人家這事兒表示表示歉意。

莊時澤沒想到外公也會對湯芫的事兒上心,他老人家麽,一向是特別灑脫隨意的,覺得出門在外有個地方住就成。他偶爾也會自己跑到江城去,不告訴兒子兒媳,自己跑去熟悉的老巷子找吃的,然後找幾個老朋友出來小喝幾杯。

按他的想法,巷子裏的小炒才夠味道,大酒店的菜色擺著固然好看,然而吃上嘴記得味道的不多。

莊時澤正跟外公討論著該讓湯芫到誰家去,各自給自己聯系的人打了電話,結果小姑和大舅杠上了,都要把湯芫叫到自己家來——著實是想念湯芫燒的菜啊!

最後兩人爭得面紅耳赤,湯芫還沒見過莊時澤這樣,也沒見過林老先生小孩子氣成這樣,趕緊閃到一旁去。

她想著自己今晚要收拾行李,還得跟媽媽出會兒攤,可能時間上有點趕,就決定把今晚的晚飯先做——鴨湯燜飯。

畢竟她今天做這桌飯菜用了一只鴨子,剛才爆炒鴨肉只用了半邊。

她把剩下的半邊鴨肉切件,姜切絲,泡上幾只幹香菇。

迅速熱鍋下一點油,花生油的味道一烘起就下姜絲爆香,再加入花椒,倒入鴨肉,炒到鴨肉泛白鴨皮出油,噴料酒,撒一小勺鹽,一圈醬油、加少許糖、八角、桂皮。

沒一會兒鴨皮完全變成金黃色,香味源源不斷地倒傘狀向上冒起,她一把端起炒鍋,把鴨肉倒進旁邊準備好的高壓鍋裏,加水滿過鴨肉,開中小火燜著。

這邊她把炒鍋洗凈,再回油放入切成丁的香菇炒香。

最後往電飯鍋裏加米,洗過兩水,加幾小勺鹽拌勻。

她煮臘鴨飯的時候也習慣加鹽,這鹽不用多,主要是要把肉的味道提香,好完全融進飯米粒裏,燜出來的飯會粒粒香潤。

高壓鍋燜鴨她沒燜太久,洗好米,往米裏撒點蔥段,這邊就關高壓鍋的火,開蓋把八角桂皮和花椒挑出來,煮好的鴨肉和湯倒進去。

那頭莊時澤跟他外公正辯論得起勁,突然一停,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向湯芫的方向看過去,肚子無端又覺得餓起來。

林老先生說:“芫子,這又是煮啥啊?你這麽一鍋接一鍋的,老頭子我心裏惶恐啊,這是最後一頓了麽?”

湯芫失笑,回頭說:“我今晚可能時間不夠了,現在給你們燜一鍋鴨肉湯飯,待會兒我拿蒜火蠔油和生抽冰糖炒點醬,晚上你們要嫌不夠味,鴨肉就點著醬汁。”

湯芫做的菜不可能不不夠味,可是那她說要炒的那醬聽著就特別好吃,一老一少都忙不疊地點頭。

莊時澤那廝突然就說:“外公,行吧,你說去大舅那兒就去大舅那兒,畢竟大舅那兒還是市中心,好的樓盤和攤位特別多。”

林老先生得意地笑:“想通了?不吵了?市中心多好啊!你姑那兒空氣是清新,可是芫子出來還得坐上半小時車,雖然可以讓司機接送,可是也不方便啊!”

莊時澤眼睛輕瞇,眼睛倒顯得有些狹長來,那眼裏精光一閃,說:“想通了,您說得對!”

湯芫往鍋裏再加一點兒水,鋪上炒香的香菇丁,蓋上蓋子,按下煮飯鍵。

她洗幹凈手,擦著手跟他們說:“這飯得差不多一個小時才燜好,你們不用管,它自動跳保溫,別拉插頭,讓它溫著,晚上直接吃就可以了。”

莊時澤目光清亮,送湯芫走的時候特別興奮。

林老先生總覺得自己被這外孫算計了。

第二天一早,林老先生去公園打完太極回來總算知道哪裏不對了——他外孫沒在家!行李箱也不見了!

那廝還在冰箱門上貼了一張字條——外公,好好吃飯,好好休息,我去找大舅玩了。

隔著紙條,林老先生都仿佛得看到他外孫臉上那得瑟的笑。

湯芫把她的行李箱交給跟車的人裝好,再回到座位看到自己鄰座那個笑出兩排小白牙的少年,被這沒有一點點防備的沖擊給逗笑了。

她走過去,莊時澤替她把小件的背包放上行李架,說:“我外公年紀大了,讓你去誰家住這種問題,還是他決定的好。”

湯芫看著他這一本正經的小樣兒,說:“你外公肯定在家裏罵你。”

莊時澤唇角微彎,看著她,笑而不語。

窗外的陽光照進來,他仿佛全身都浸潤在令人心安的柔光裏,湯芫看得怔了怔,心底某個堅硬的角落似乎正在崩塌,還酥得撲撲往下掉粉。

少年劍眉銳意飛揚,眼神柔軟,說:“我陪你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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